中巴车颠簸着，满载着昏昏欲睡的乘客。我坐在最后一排，看着窗外摇头晃脑的行道树，困意渐浓。

　　这是一辆来往于附近村镇和城市的中巴车，因为路途有些长，所以附近的村民习惯起个大早赶车。

　　有人招手，停车，上来一个手拿报纸的小伙子，眼神乱飘。他边往里挤边四处张望，最后坐到了一个鼾声不止的老者身旁。我望望其他旅客，他们的视线互相对上，都露出了然于胸的神情，却不肯说破。

　　那张报纸开始张开，遮住老者的半拉身子。

　　“妈妈你看！”一个清脆的声音突然响起，惹得报纸一抖。

　　我瞟过去，过道旁边坐着一个抱着男孩的妇人，男孩玩着一个只有一只手的奥特曼玩具，奥特曼可怜的那只手正指向老者。众人望过去，老者依旧垂头酣睡着，花白头发的脑袋随着中巴车的颠簸而晃动着。男孩学着老者的样子，众人皆笑。

　　车子过了一站，下去两人，上来一个抱着只小狗的老太太。老太太找了张空位刚坐下，把装狗的筐塞到座位下面，狗在那里叫了几声，不知怎么地竟把一只鞋给胡乱拱了出来。男孩又带着笑声叫起来：“妈妈快看！”

　　那张报纸一颤，露出小伙子针芒一样的眼神。妇人跟那眼神擦肩而过，忙不迭回头，嘟囔着将手里的馍塞在男孩口中。男孩摇着头，被妇人打了一巴掌，号啕大哭起来。有人劝妇人，“小孩子嘛，好奇，但不能动手……”

　　有人却注意到那狗拱着的臭鞋，低头寻觅鞋子的主人，视线又汇集到老者那里——老者一只脚盘在身下，另一只脚上套着同款的鞋子。一阵鸡飞狗跳，老者被摇醒，羞赧地抢过狗嘴里的鞋子，车厢里又渐渐沉寂下来，轻微的呼噜声此起彼伏。

　　再过两站就是终点了，我起身，活动了下酸疼的筋骨，慢慢随着中巴车颠簸的频率调整自己的步伐。突然，车子被什么硌了一下，我脚下一绊，不巧倒在老者与小伙子的中间，两人都浑身一震。

　　小伙子竖眉刚要开口，一副手铐已铐在他的腕子上，小伙子两指间夹着的一只皮夹赫然在目。小伙子眼神狠厉，嘴一张，另一只手已往齿间探去。我手肘往上一顶，嘎巴一声，小伙子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，断成两截的刀片掉在了地板上。

　　车厢里顿时一片抽气声，看到我手里举着的警官证，拍起手掌来。

　　车子停下，接应我的同事将老者和小伙子一起带下车。

　　此时，日光照在道边一棵野生的石榴树上，榴花蓬勃，开得煞是好看。我探身摘下一朵，又返回车内，将榴花端端正正插在男孩的上衣口袋里，说道：我要送你一朵小红花，因为你今天既勇敢又机智，虽说差点打乱了警察叔叔的计划！

　　男孩眼里闪着光，高声对妇人叫道：“妈妈，妈妈，我也要做警察抓小偷！”妇人摸着男孩有些肿的面颊，脸有些红。